三人快馬加鞭，只是七日便回到了京都。

清風無言，月宿枝頭，此刻正值京都最繁華的夜間，車水馬龍，染盡鉛華，彌漫著她生活了二十三年的熟悉氣息。

丹桂飄香，冷月如霜，夕顏發絲微揚，微微垂眸，纖纖玉手撫上腰間冰冷的霜華，對身後的韓覃道，“你去紫竹林等我吧！”

韓覃會意，點了點頭。

紫竹林，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。

秋蝶無聲起舞，湖中殘荷依依，水榭樓臺，滿庭芬芳，天籟簫音從碧水閣中瀉下，這一切熟悉得仿似她從未離開，可當她踏上這片土地時，她的心還是抽搐了一下，她曾以為，這裏會是她永遠的歸屬。

風動殘荷，清冷的湖水點綴著光芒，倒映出天上的月影，走到慕雲飛房前時，清寒早已不見了蹤影，如血的紅衣在月下飄動，她深吸一口氣，將淩亂的發絲撩到耳後，用盡了力氣推開那虛掩的木門。

“嘎吱”一聲響，門開了，屋內閃爍著明黃的燈光，一抹冷寂的黑影坐在案前，漆黑的眼眸凝視著案上的棋局，右手把玩著一枚棋子，全身上下散發著王者才有的霸氣。

然，夕顏並沒有踏進這間房，而是低著頭，恭順的站在門口。

半響後，棋子落，慕雲飛略微擡頭，又從棋盒中拿起一枚棋子，“怎麽不進來？”

夕顏側頭，遲疑片刻後，還是踏進了屋，屋內的人仍低頭思量著他的棋局，口中卻雲淡風輕的說道，“既然回來了，就安心留下吧，我們仍和以前一樣。”

仍和以前一樣？在傷過了，痛過了之後，他們還能和以前一樣嗎？真是可笑，為何這人永遠都是這般自以為是，嘴角溢出無盡的悲涼，腹上早已愈合的傷居然在疼，帶著幾絲嘲諷，她問，“你不再殺我一次？”

慕雲飛握棋的手微楞，沈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，“這事就當沒發生過！”

秋風甚涼，沿著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，似乎今夜會有一場秋雨，夕顏不再多言，伸手解下霜華，將劍隔空橫在棋盤之上。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慕雲飛終於擡頭，與夕顏清冷的眼眸相對。

夕顏沒有一絲回避，冷冷的吐出三個字，“我要走！”她還記得，當初她得到這把劍時的欣喜，只是，將劍歸還時，她竟感覺不到應有悲哀，他那如山泉般清雅的笑是她十六歲的驚鴻，風雨過後，留下的只有灰燼。

一絲覆雜的神色閃過慕雲飛的眸，他放下棋子，低聲問，“為何？”

“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！”夜涼如水，她的聲音也如夜般冰涼，從前留下是因為愛，如今心死了，那她為何還要留下？

慕雲飛伸手，接過她遞來的霜華，霜華出鞘，散發出如月的寒光，月影靜搖風柳外,霜華寒浸雪梅邊，這把霜華是他為她精心挑選的兵器，他看到這把劍時的第一眼，便想到了她，“我不是你的理由？”他懂她對他的真心。

“曾經是！”那般真切的愛，她不會忘，畢竟，這個人是他苦戀了七年的人，她側過頭，忍下心中的痛。

曾經是？那現在呢？不知為何，慕雲飛的心裏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，他站起來，盡量使自己平靜，對夕顏扯出一抹溫潤的笑，清雅如初，可他不知道這樣的笑再也無法讓眼前之人心動，“可我不想你走！”

溫和如風的語氣，這聲音仿似又將她帶回到了十六歲的元宵夜，她擡眸，凝視著他清俊如玉的面容，這張臉是她曾經迷戀的，“你說過，如果我想離開，你絕不攔我！”

慕雲飛皺了皺眉，為何她還是這般決絕，“可你愛我，不是嗎？”

“愛？”夕顏仿似聽到世間最好笑的笑話，“覺得被你那樣傷過，痛過後，我還能愛嗎？你的致命一劍已經撕碎了我的心，我已經不愛你了！”

夕顏的一字一句像針般刺進慕雲飛的心，痛，很痛，這痛比那晚他刺傷夕顏時還要強烈，他沒有受傷，為什麽會痛？他的心痛得幾乎窒息，那幾個字就如毒蛇一樣，死死地咬住他的心，他從未如此心亂過了，此刻，他身上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傲氣，這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女子說不愛他了，為什麽？因為他在那個雨夜裏傷了她？他不信！從前，只有微微一回頭，便能看見她那深情的眸光，她那般熾熱的愛怎會如此輕易消失？

夕顏淡淡的看了慕雲飛一眼，道，“我得走了，有人還在等我！”說完，轉身便走。

可走了沒幾步，一股無形的劍氣卻從耳際滑過，“錚”地一聲，霜華直*入強壁上，一縷青絲徐徐落地，她訝然回頭，卻看見一雙陰森的眼眸。

“那人可是韓覃？”慕雲飛嘴角噙著一抹冷冽的笑，漆黑的眼中閃著駭人的光。

“是他救了我的命！”夕顏平靜的說道。

“你與他在一起很快樂？”慕雲飛又問。

夕顏沒有說話，只是無聲點頭。

慕雲飛呵呵一笑，忽而目光一寒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了夕顏的*。

夕顏還沒反應過來，便覺全身酥麻，隨後無力的倒在了地上，連聲音也無法發出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慕雲飛。

慕雲飛拿出自己的青冥劍，對著夕顏淺然一笑，“永寧王對他的人頭很感興趣，我也想知道，到底是天下第一劍厲害，還是我厲害。”

言畢，門開，蕭瑟秋風中再找不到慕雲飛身影，只餘下倒在地上，滿臉震驚的夕顏。

他要殺了韓覃！

他要殺了韓覃！

不！

誰來幫幫她。

內心有個聲音在吶喊。

可此刻沒有人能聽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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